在某个时刻,你可能会不经意地想起某个人,你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,记不清楚他的样子,你应该和他有过些许共同的事迹但早已因时间腐蚀而变得支离破碎。我的印象中有这么个人,我尤其忘不了他的口音,然后他的口音再一次提醒着我,他来自半岛。
我读初中的时候内地的人员流动还比较迟滞,见到个外省人都觉得稀罕。他是个转校生,瘦高个,长得白净但并不因此显得他斯文,他颇有些机敏,有时又像是狡黠。他虽然是外省人但他的到来显得波澜不惊,因为他的瘦弱,更因为他的外地口音,那样的腔调让他显得有点憨,之后相熟起来才知道他比同龄人开窍都多。他起先是他同桌的跟班,他的同桌是体育委员,身材一目了然比同龄人发育的更好,尽管有棱角但人也不算坏,同学们都叫他大东。大东常常吩咐他做这做那,到小卖部买水买零食,给漂亮女生传个话什么的,他低眉顺眼一概接受。他并未因亲近大东而能狐假虎威,但至少没人再议论他的口音,班级里也习惯了他的存在。他会和我有交情的原因首先是他就坐在我身后,其次我也是他的组长,为了按时收他的作业常常会借作业给他抄,他虽然成绩平平但大多数时候作业是能独立完成的,但他大多数时候会在我收作业前向我展露出可怜和拜托的模样,起初他还会找找借口,后来我懒得再问,再后来他会自行到我桌上拿别的同学交的作业,因为他要挑写字工整的,这样能提高抄作业的效率。他时不时会带些零食炒货讨好我,有时候也给大东,有时候只悄悄给我,逢这种时候他搞得鬼鬼祟祟的生怕被别人看到,我本来不以为然但想到他多少用了心我于是对他多了些好感。
有一次附近的电影院正上映一部在当时很有热度的西片,但轮到学校放假的那晚仅有一场,学生群体里私下都在讨论有票没票,感觉谁若不清楚这件事就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一样。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热闹,但知道当时喜欢的一个女同学会去我于是蠢蠢欲动起来。问题是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早已售罄,所以电影放映前的三两天我有点郁郁寡欢。那时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,临放映的那天下午放学我正要回家却被坐在我身后的家伙拉住了,依然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但表达的却很简单直接,问我想不想看电影想看的话就跟他走。
那晚我确实进到了电影院,也如愿以偿见着了女同学。进去时没费什么功夫,甚至连电影票都不用,据他说检票员是他邻居的亲戚,我那时的阅历还不足以理解这种社会关系,但不管怎么说应该算偷占了便宜多少有些忐忑但又感觉不坏。找女同学花了不少时间几乎错过了片头,我探看了几排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早就想放弃谁知他比我坚决,领着我一排排找下去,整个过程中他并不畏惧陌生人纷纷打量他的目光,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,感觉此时此地他才是我的组长。女生总算找到了,我和她也只是相视一笑而已,所幸电影很好看,以至于多年后我仍清楚记得某些场景,记得他的背影,唯独记不得女同学的模样。
最后一次见他是拍初中毕业照的那天,他那天穿的格外整齐笔挺,比我们很多同学看着都像一个好学生,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,仿佛用力在把所曾有过的快乐凝结在那一刻,也结束在那一刻。他没有参加升学考试,走的也悄无声息,据老师说他和父母回半岛了,听大东猜测说他不再继续读书而是跟着父母盘生意去了。我多少有点落寞,但他不欠我一个道别,因为我们是同学,是组长和组员,但还不是朋友。
之后许多个春秋再无音讯,我也未尝去过半岛,但每逢听及半岛的事,遇到半岛来的人或者走在街头乍听到半岛的口音,我都会想起有这么个人,我记不起他的名字,但我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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